昆赛特跪在亚希塔妲女神殿的神像前,失魂落魄,眼神呆滞。记忆里上次来这里的情形还鲜明仿如昨日,那时他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而现在,他很确定,自己是全世界最差劲的人——他亲手杀了给他带来希望的人,杀了他和她共同的哥哥,虽然一开始他是拒绝的。
贝尔公主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丰厚,什么四天王的名头他当然不稀罕,能再度得到她却是不小的诱惑。不过现在的昆赛特不再是只要得到人就能满足的了。
公主殿下开出条件等待的那片刻,昆赛特早去取来了武器,他有自信可以同阿格斯一起杀出去,然而除了他们两个大男人之外,这院子里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又让人很是为难。
阿格斯看出了昆赛特的犹豫,主动提出牺牲自己,昆赛特当然没有答应,骗阿格斯说只要他能走脱,贝尔公主应该不会为难自己和家人。可他们低估了贝尔的力量,阿格斯明明已经飞得那么高了,贝尔红发如蛇信吐出,瞬间便追上,然后,贯穿他的胸膛。
“我已经活不成了,拿我的头颅,去换你家人的安康吧。”
“不……”莫说阿格斯是维纳斯的哥哥也是他的哥哥,单说贝尔软禁了他发誓效忠的安迪米欧王子,他怎么可能转而效忠于她。
“昆赛特大人,不,不好了……加利娜婶婶……唔……好多血,好多血……呜呜……”
“哈哈哈,昆赛特,听说加利娜情况不妙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不抓住的话——你要看着你姐姐失血而死吗?”
“快,别犹豫了……给我一个解脱,也能救你的家人……”
昆赛特的记忆在他举起剑阿格斯闭上眼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下一个他记得的场景已经是天亮之后了。
爱尔蓓特亲手用白帕子盖上女儿苍白的面庞,这是个简单的动作,却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软软地靠在床头,还不想离开她可怜的女儿,她握起加利娜的左手,那左手是苍白的,她握起加利娜的右手,右手也是苍白的,手臂、脚趾,都一样苍白。是啊,血都流干了,怎么会有别的颜色呢。
昨晚贝尔围住这里的时候,爱尔蓓特挣扎着起身,走到前院见有人正在跟昆赛特讲话,那人回头的时候,她还以为是“他”回来了。
可贝尔要他死。
如果他不死,那她们一家都得死。
爱尔蓓特还是想冒个险——就说是昆赛特不敌所以被他逃了,贝尔公主要出气的话,让她把自己的命拿去便是了。
但他没能逃得了。他胸前只是一个小小的伤口啊,为什么血怎么都止不住呢?
加利娜不是平安地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了吗?为什么血也是怎么都止不住呢?
昆赛特你不去帮他,来这里干什么?!这是你姐姐的闺房,进来前好歹把手擦一擦啊!
男儿有泪不轻弹,为什么你的泪也像血一样,怎么都止不住呢?
昆赛特回过神来的时候,爱尔蓓特正拉着来给加利娜看病的大夫拳打脚踢:“加利娜是睡着了!她只是睡着了!你个庸医!”
昆赛特来不及多想,从母亲手下抢出大夫——大夫的手臂已经被抓出了数道血痕,再晚一些脸上也要挂彩了。
大夫是贝尔撤走的时候派人去请的,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没有跟昆赛特计较,收了双倍的诊费便走了。昆赛特送走大夫回到屋里,发现母亲安静地靠在姐姐床头,也停止了呼吸。
刚刚才风干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跪在亚希塔妲女神面前的时候,昆赛特已经不会再流泪了。他知道应该祈求女神惩罚自己这个不忠不孝的罪人——亲手屠戮兄长,没能保护母亲和姐姐,马上还要投入那个女人麾下,背叛效忠王子的誓言——可他又必须请求女神暂缓惩处——他还未知道阿格斯带给他的希望,究竟是货真价实的希望,还是再一次的绝望。
“你确定将这对双胞胎献给女神吗?”
“善信昆赛特,自愿将侄女们献与女神……”
“永不反悔?”
“永不反悔。”
“艾里奥斯,别跟着我了。回去大神殿吧。”
“昆赛特大人!是昆赛特大人!”
“是英勇的昆赛特大人!”
“昆赛特大人亲手斩杀了银千年的奸细,不愧是我们银千年最强大的四天王之一!”
“有昆赛特大人这样的勇士带领,我们一定能战胜月球侵略者!”
吵死了。
“杰戴特呢?”
“昆赛特大人!”
“我问你,杰戴特关在哪里。”
“昆赛特!连你也背叛王子了吗?”
“背叛王子?没有啊。贝尔公主是王子的姐姐,效忠她也等于是效忠王子嘛!”
“你!”
“杰戴特,活着才有希望啊。”
“什么?”
“你的玛尔斯……”
“昆赛特!你是怎么蛊惑的杰戴特!你明知道他……”
“啊嘞嘞,佐伊塞特亲王殿下来啦?贵客贵客,我没什么好招待您的,还请不要计较啊……”
啪——!
“——打得好。打得好!打完消消气,我们叫上杰戴特和涅夫莱特,一同去向安迪米欧王子进谏吧。”
“为什么要战争?”
“王子,我们再不能任由摆布了。我们已经无法忍受月球人的做法了。她们一直在监视我们。”
“我们几时任人摆布了?她们什么时候监视我们了?!你们听了谁的教唆?是那个家伙吗?她……”
“王子!你要背叛地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