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第一声，杨戬就醒了。夜里头真君老爷满心满眼都只有他的小殿下，这会子刚刚开始泛白的天色中四下一打量突然醒悟这是在华山圣母道场，腾地臊红了脸。再看看怀里甜睡犹酣的龙女，不自禁低头亲了亲她鼻梁，然后才轻轻从她身下尾下撤出僵硬发酸的手脚，缓缓起身，捏个决清理了现场，当他出门时发现别院门口的结界不知几时已经被撤去了。
敖寸心是睡到自然醒的，穿上乾坤袄收起角尾，用了些杨戬端进来的米粥和肉饼，两人收拾停当到得大堂，三圣母一家已等候多时，见他们出来沉香喜形于色要辞别唠叨的母亲，杨戬将这外甥的小表情尽收眼底，故意在这时去找那刘姓书生搭话：“从前杨戬多有得罪，还望妹夫原宥。”
刘彦昌也许从未想过能听到这位舅爷的道歉，愣了小片刻才回礼，又一口气提提放放，最后总算吐口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将近晌午时杨戬龙女沉香小玉一行四人才离开华山，不过他们都是有道之身，不消一炷香的功夫，两朵云头一前一后落在了万窟山的界碑前。
小狐狸和沉香头前引路，龙女紧随，杨戬再落后半步警戒着——那玉面狐狸说得好听，可万一要是圈套呢？
四人一路行一路搜寻，待进入狐狸们原先栖身的大空洞中，已经是酉时将过了。
万窟山之所以叫万窟山，就在于山洞多。山洞间通路纵横交错犹如迷宫，他们整整一下午路过过的地方还不足这几万窟之千一，显然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年轻人们把目光投注到杨戬身上，等他拿主意，龙女也殷殷望着他，毕竟，在敖寸心心目中，杨戬从来都是这三界顶顶拔尖儿的人物，没有什么能难住他的。
果不其然，杨戬先遣外甥把住入口，又让小玉警戒，再拜托龙女替他“护法”，而后盘腿席地坐下，运起天眼神通来。
天眼开，观十方，如同手掌。
杨戬知道长时间调动天眼要消耗巨大法力，是以先行做了安排，可他没防备到开启天眼后首先撞入眼帘的是件故人之物——一串木珠项链。
是了，这里有她的东西再正常不过了。她是小玉的母亲，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后来又回到了这里，最后还死在了这里，死在孙悟空手上。
若非睹物思人，杨戬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起两千年前的事情了。一时间过往如潮水般涌起，却又如烟隔云端——记忆里的劈山赶日降妖治水，乃至神魔驳杂的封神之战，便同那酸腐书生说的一般，“都过去了”呢。再对比现下天庭兵强马壮，玉帝大权独揽，他杨二郎一路行来，还剩下几分初心，几分坚持呢？
敖寸心当然不知道杨戬看到了什么又想到了什么，她只是见他额头上渗出些细细密密汗珠，自然而然掏出香帕替他擦拭，被人一把抓住手指，紧紧握在手心里。
“你就那么怕我再跑了么？”龙女偷偷在心里揣测，犹豫了会儿，将另一只手也叠了上去。这柔软细腻又温暖的触感好像安慰到了杨戬，他收敛心神，将目光从狐妹的遗物上移开，移向更远处。
神功运转一周天，就在敖寸心无聊到想去数洞中池塘里有多少朵荷花的时候，杨戬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在门口把风的沉香三步并作两步蹿过来，兴奋地问道。
杨戬先摇了摇头，沉香跟着叹了口气。他又看着小玉走近前，待她站定后开口询问道：“西南角冰窟深处的门通向哪里，你知道吗？”
小狐狸面上显见慌乱了一下，然后是掩不住的故作镇定，强装天真的声音底下有些些气虚：“什么？大冰窟？里面有铁门？我不知道啊。”
杨戬盯住小狐狸的脸庞，直盯到她不自在起来眼神开始躲闪，盯到刘沉香想要开口抗议，收回目光，一掸袍襟站起身来，吩咐外甥道：“给你娘传个信儿，我们今天不回去了。就在这里歇息一宿，明日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