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四大部洲:曰东胜神洲、曰西牛贺洲、曰南瞻部洲、曰北俱芦洲。东胜神洲海外傲来国有一花果山,乃十洲之祖脉,三岛之来龙,自开清浊而立,鸿蒙判后而成。山上仙石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孕育仙胞,产一石猴。敢上灵霄踏御座,号为齐天称大圣,五行山下定心猿,西游路上修正性。现如今成了正果,曰斗战胜佛孙悟空。
这斗战胜佛在大唐麟德元年二月初五的夜里,隐在长安上空一朵乌云头上,静静看大雨如注淹皇城。
解锁了记忆的龙女没能从少年口中听到期盼的话,泪水不息,便化成了这场雨。
暴雨中粉色巨龙腾空起,竟连得了正果的广力菩萨都拦不下,这会儿换了他那师父,那如来座下的二弟子金蝉子挡着,一边金刚手段,一边唠叨不休。悟空离的远,听得断断续续的,“……真君泉下有知必也不愿看你这样折损自己……”暗自哂笑这老和尚哪壶不开偏提哪壶,果然那龙女闻言猛地挣起来,她声音倒是足够大所以他听得十分清楚,那是盈满了悲伤和失望,是将对自己的无能为力的愤慨爆发到极致的怒吼,她说:“他再不会知了!”
百年苦易满,万劫太极长。
一劫便是一世界,万劫不复哪怕仅如字面那也是再也不见了的意思。
龙女哭累了,老和尚又念起经来:“真性有为空,缘生故如幻,无为无起灭,不起如空华。此心妄心非真如,见性不灭不动摇。因缘和合,虚妄有生。因缘别离,虚妄名灭……”经文幻化出绵延不绝的金色咒链直往龙女耳朵里钻。大约过了三刻钟左右,许是被他烦透了,反正不像是被说服了,不过确实不闹了,幻回原身一摆尾,往西南去了。
大圣收了皂雕旗,落去三藏身边。
“念那么些经,你自己服气吗?”
不待他师傅回话,一个筋斗也翻走了。
雨彻底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玄奘和尚从记忆中抽离,正欲落下云头,忽闻一片悲泣声,是从大慈恩寺的方向传来。无奈闭目合什,念一声“阿弥陀佛”,径投灵山去了。
大明宫中,蓬莱殿前。
武团儿手捧素书行来,步履甚急,到阶下略作停顿匆匆整理过仪容,以虽仍慌张但相对从容些了的步伐趋向武皇后身边。
“雨停了。”武皇后一丝不苟的鬓发一点也不像在此处站了整夜。
“是。”
“说吧。”她转身的一瞬太阳恰好跃出地平线,为她披上光芒,宛如神祇临世间。
武团儿一晃神儿,再回魂已经被抛下了好几步,忙小步跟上,将素书捧过头顶,回道。
“奴婢有负使命,未能请得大师入朝。玄奘大师他已经,圆寂了。”
离开长安的敖寸心起初飞得甚急,而后渐渐慢了,但再怎么慢悠悠行云,也总是有行到的一刻。在灌江口城外按下云头,学凡人步行,一条条街逛过去,只二十余年,所以记忆中的店铺大多还是老样子,就是不见了她买小孩衣裳的那家,也未曾留心,以为,许是迁走了。
灌江口地界儿不大,半日间行遍全城,闭着眼都能走到家的。
站在杨府的牌匾下十几次吸气又泄掉,终是心一横,双手前递推开门去。
没有尘味扑鼻,还沁梅香暗袭。
敖寸心双脚却比行在城中时更缓更慢了。
踏上前院高台,这里曾宾朋满座,曾夫妻对酌,曾荒唐过。某年冬天落了薄雪,我画个你,你画个我。
踱过九曲小桥,此处曾借衣掩情,曾同喂锦鲤,亦曾亲昵过。夏日炎炎暑气热,聚水做荫再散荫成雨,打湿你我。
最熟悉是通往正厢的连廊,一千七百年日日走过,尽头这扇门后,常见郎君端坐。
红泥小火炉,水沸了,茶香了,泪滴在地上。
“斗战胜佛兴致不错。”敖寸心扯扯嘴角,权当笑了。
案后俊俏男子拧眉挠腮,不甘心问句:“你怎么知道是我?”
到矮柜里拿了个胖陶罐,再到案边跪坐,龙女揽近黄釉杯壶,泼尽残汤,重温过。
“后来那几年他新寻了蒙顶茶,那毛峰是准备扔了的,我才放在最外面。”总不能说当年认错后有人特意强调过,便借手头物什扯个谎,接茶的毛猴吃人嘴软也不好更多追问着。
安安静静吃了三遍茶,猴子坐不住了。
“峨眉山俺老孙洞府此去不远,海鲜妹妹若是在家待得无聊尽可以去找我。”
敖寸心点点头,笑意不达眼底,直让成了佛的石猴也叹情之所至,无意间流露出的竟如另一人习惯动作。
……未完待续
第一段化用自西游记第一回;
“百年苦易满”、“万劫太极长”取自《李白·短歌行》;